崇仁坊定北侯府

    暮色四合,日头西沉。陆老夫人院中的厨房透着温暖烛光将频繁奔走的身影打在窗纸上,厨房中蒸腾的白汽氤氲在女使和厨子泛着红笑得喜庆的面容上,他们在领头婆子的敦促下,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定北侯府陆家向来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今晨三房的人都来向陆老夫人省事问安。一同用了早食后,陆老夫人独独将陆岚铮给留了下来。虽当属没说什么要紧的话,但陆岚铮瞧母亲那严肃又认真的态度,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离约定的饭点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就将妻眷带来此侯应着了。陆元今日休沐在家,故,也再此一同用饭。

    陆岚铮玩着手中的文玩核桃正靠在隐枕上闭目养神,嘴里还轻轻地哼着调,手间有一搭无一搭的扣在桌案上。陆元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腰背挺直,目光一直凝在手中的那本《盐铁论》上,看起来便是心无旁骛的样子。陆岚铮在陆元生母过世没多久后娶的续弦林墨吟正剥着菱角,她手边的碗中堆的菱角都堆了一个小山包包了,她不时蹙着秀眉瞧着门口的位置,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这时,帘子突然被挑开了,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老夫人’。陆氏父子二人皆从容地起身来,朝老夫人迎去行礼。独这林墨吟,如失了魂一般,陆老夫人都在门口被晾了半晌了她还在专注地剥着手中的菱角,被身边的女使提醒后,先是惊了一哆嗦,而后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她看向陆老夫人,笑得极为促狭,“母亲,儿媳知道你爱吃菱角,这些都是今晨新...”这‘鲜’字方滚到嘴边,便见陆老夫人沉着的脸,便自觉再说下文自讨无趣。

    而后,三人一同拜安。

    “祖母康安。”

    “母亲康安。”

    陆老夫人带着浅浅地笑意看了一眼陆岚铮后便径直略过了林墨吟,然后一脸慈爱地看了看近来又清瘦了许多的陆元,并将手抚在他的肩头,语气里满是心疼,“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可要多吃些,你瞧你这肩都瘦削成什么样了。”她又打笑,“再这么瘦下去,日后这官服穿起来怕是不好看了。”陆老夫人只觉鼻头一酸,然后微微侧过身去,轻轻地擦拭了下自己眼底的湿润。

    陆元将书卷塞进了袖子里,他那双凤眼中笑起来满是春风,“孙儿不孝劳祖母记挂,但自觉此般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为让陆老夫人宽心,他解释自己三餐都有按时用,只是前段时间日头大再加上公廨的吃食未免有些吃腻了,这才消瘦了些。“孙儿近来疲于公廨之事,近来未常来祖母面前招嫌,其实也惦记祖母的要紧,昨日打马过东市,见一只红珊瑚制成的佛手钏甚是妙,便给置办了下来。”陆元从另一方袖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来。

    “你呀!”陆老夫人像逗小孩子似的在陆元英挺的鼻头一刮,然后喜滋滋地将盒子接过,忙不迭地便将盒子打开,将手腕上常年佩戴的羊脂玉手镯给退了下去,换上了佛手钏。“好不好看。”陆老夫人笑得开怀,身边簇拥着的十几号女使一个赛一个的嘴甜,七嘴八舌地夸赞着。

    屋子气氛极为热闹,暖暖的橘色烛光打在每一张笑颜,独独这林墨吟像个局外人一样。

    不一会四人围坐的桌子便被如花般的女使漆盘中琳琅满目的菜色挤满了,按照上菜的规矩,咸浓者先,这出头的这道佳肴便是,外皮在烛光的晃照下反射出诱人油光的缠花云梦肉,表层焦香的光明虾炙,清油浓香的西江料,黄白交织蟹香四溢的金银夹花平截。紧接着便是鲜香溢口的汉宫棋,白龙臛,暖寒花酿驴蒸...至于尾菜...

    陆老夫人待菜上齐后,挥退了屋内候应侍奉的女使,然后又换了拨新的女使来。新进来的如前一般,手里都托着漆盘,不同的是,菜肴上方都罩着一只小巧的瓷蒸笼。

    女使面含笑在陆元跟前站了一排,陆老夫人带着慈祥的笑意,示意他揭开蒸笼。

    陆元信手揭开了手边的一只蒸笼,一阵浓郁的奶香夹杂在水汽中直直地扑向他的面。女使挥退了水汽,紧接着报起菜名来,“单笼金乳酥。”

    雾气消散后,这奶香源头的庐山真面目显现了出来。陆元定睛一看,巴掌大的小盘子里盛放了一只浑圆,软乎乎地趴在盘底的大金胖子。女使用筷子将这‘大金胖子’一分,浓郁的奶香味登时随着流沙般的奶黄尽泻了出来。

    陆元用筷子裹着泻出的奶黄酱夹了一小口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真香甜绵软,且半点不齁嗓子腻人。

    “郎君,瞧这个。”女使又揭开了一只蒸笼,里面卧着一只花朵状的蒸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