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通西域，络绎数千里。
顾玄青卧在车里做着梦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入西域了。
阳春三月自京城动身，越向西却越不见春意。五十多天的路程下来，才堪见远处一片片泛绿的草芽。
晨露还未尽销，空气中尚残存着湿漉漉的泥土味。
顾玄青拨开帘子，朝外头打眼一望，天空蒙蒙泛白，草色铺地，一望无垠。五月的戈壁滩春色才显，一下教顾玄青来了兴致。他又探身转头向车后看，负责押解的马车紧紧跟在他的马车后面，可谓寸步不离。
顾玄青看到车后疾疾驱驰的马车，登时面上没了喜色。他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当下的境遇，嘴角一抽，撂下幕帘重坐回车上。
他盯着横在身侧三个大箱子，无聊得不知道要做什么。这里面都是他的行李盘缠，不止这些，前面一辆车上带着的四个仆从和一些笨重的行李，这才是他流放北亭携带的所有东西。再有一前一后两辆载着解差的马车，这一趟外放才算齐全。
“少爷，少爷。”车外的声音将顾玄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来，“听说前面一带路不好走，咱慢不得，到时候您可坐稳了啊。”
“知道了，陈叔。”
顾玄青双手交叠垫在脑后，语气轻快，应道。
陈叔本名陈四，是顾玄青的家仆。他脸上遍布皱纹，好像刀刻一般，头上一根根竖着的，是灰白而短硬的头发，身材略微佝偻。从顾玄青记事起，陈四就是这副模样了。虽然罗锅驼背，行动却极快，疾走时步下生风。
陈四曾在顾玄青小时候借陷阱捉住闯进顾府的豺狗，这使得小时候的顾玄青对陈四不禁心生崇拜之情。直到后来顾玄青能统帅三军，抓捕一条豺狗对他顾玄青来说或许只是微不足道。但他总是对那个身材瘦小又略显驼背的老者心怀敬意，不仅因为他能设机关巧捉野兽，还会将光怪陆离的狐鬼故事，他小时候总是缠着陈叔讲故事。
这次顾玄青被贬西域就是他赶车护送。纵顾玄青戎马半生，到底养尊处优，得亏陈四照应，叫他路上不至于太难过。
无心插柳，真是无心插柳。
天子一怒，把他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在旁人看来，这无异于是对顾玄青的官涯判了死刑，叫他再难翻身。而众官员的反应也着实令他觉得可笑，有幸灾乐祸见了他还要明里暗里嘲讽一番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灾祸临头。
前世顾玄青奉命驻守北亭，为他饯行的不在少数，前世还在顾玄青赴任之前为他送行的那个御史，两个月前在俩人偶遇打个照面时刚白了他一眼。而这次，只有萧琰踏足了他的府第，留下一壶酒，一夜醉。
同姓宗亲非诏不得出京，上一世他在边关咽了三年多的风沙。如果前世今生的人生还会重合的话，再回去恐怕那也是三年后的事了。顾玄青心里盘算，就算这样到时候回京还有十年呢。
明日事明日再烦忧。眼下他不用苦于朝堂的算计阴谋，自然难得轻松自在。然而不容他多得一丝清闲。道路忽然颠簸起来。
“诶……嘶……”顾玄青还未惊呼出声，就因车过坑洼处的颠簸颠得他咬了舌头。
“少爷，您坐稳了。”车外传来陈四沙哑的嗓音，或许因为颠簸不停的缘故，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